南哲思享孟振华参孙故事及其现当代犹太解读
文章摘要
本文分析了圣经《士师记》的参孙故事形成的背景以及作者试图传递给读者的信息,并以雅博廷斯基的《拿细耳人参孙》和大卫·格罗斯曼的《狮子蜜》为例,讨论现当代犹太知识分子对这个故事的解读。从中一方面可以更清楚地了解犹太复国主义者和当代以色列人是如何理解和运用本民族古老的宗教文化传统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宗教经典和对经典的演绎同作者现实处境之间密切的关系。
关键词:《士师记》;申命记派历史;雅博廷斯基;格罗斯曼;《狮子蜜》
导言
《士师记》的参孙故事是圣经中千百年来被人传颂的名篇。人们对于这个故事的诠释和演绎从没有间断,产生了众多富有影响力的作品。古往今来的犹太读者,更是自幼便聆听和阅读着这个故事成长起来,对于参孙的情节怀有浓厚的兴趣,也做出了很多精彩的解读。圣经作者书写参孙故事,试图借此向读者敲响警钟,带领他们走到“正确的道路”上,应对民族面临的危机;而现当代的犹太知识分子重述参孙的故事,目的也不仅仅在于描述一个古代犹太领袖的一生,而是希望通过这个传统故事表达自己的思想,尤其是对当下现实的回应。
圣经中的参孙故事
参孙故事记载在《士师记》13-16章中,主要情节并不是特别复杂,但却高潮迭起。在以色列人受非利士人压迫的年代,“但”支派有一个名叫玛挪亚的人,他和他的妻子长期不孕不育。上帝的使者在玛挪亚妻子面前显现,对她说她会生一个儿子,将来会拯救以色列人脱离奴役。但这孩子自出生就是“拿细耳人”,不能喝酒或接触死尸,也不能剃头。参孙长大以后,娶了一个非利士人的妻子,在婚宴上以自己徒手击毙狮子的经历出谜语难住了非利士人,他妻子却背叛他、泄露了答案,以致参孙输了赌局,而这名妻子后来也被岳父许给了其他人。参孙一怒之下对非利士人大开杀戒。非利士人忌惮参孙,就逼迫犹太人把参孙交出,但参孙在非利士人那里轻易挣脱绑绳,用一块驴腮骨击杀了一千人。非利士人后来又收买了参孙喜爱的女子大利拉,通过几次试探得知了参孙力量的秘密,剃掉了参孙的头发,使参孙失去了力量。当非利士人在庆典中把参孙牵出来戏耍时,参孙的头发已经长出,力量已经恢复,他把柱子推倒,和在场所有的非利士人同归于尽。
作为圣经作者浓墨重彩描绘的人物,《士师记》的参孙与古代近东或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和上帝之间存在的紧密联系以及上帝对他命运的掌控。参孙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当作上帝的工具使用的。早在出生之前,他的命运便已被上帝决定:“这孩子从出胎一直到死,必归上帝作拿细耳人。”(13:7)在参孙的父母因为参孙决定娶非利士妻子而闷闷不乐的时候,作者指出“他的父母却不知道这事是出于耶和华,因为他找机会攻击非利士人。”(14:4)之后,参孙手撕狮子的壮举和击杀三十个非利士人的行为也都是因为“耶和华的灵大大感动参孙”(14:6,19)。尽管参孙对自己的命运和使命恐怕并不是十分清楚,但对自己作为上帝工具的身份也有一定的认识:他在击杀了一千非利士人后,“甚觉口渴,就求告耶和华说:‘你既藉仆人的手施行这么大的拯救,岂可任我渴死,落在未受割礼的人手中呢?’上帝就使利希的洼处裂开,有水从其中涌出来。参孙喝了,精神复原。”(15:18-19)当参孙的秘密被发觉,他的头发被剃去后,经文特地点出这意味着“耶和华已经离开他了”(16:20)。而在参孙决意与敌人同归于尽之时,他又一次求告上帝:“主耶和华啊,求你眷念我。上帝啊,求你赐我这一次的力量,使我在非利士人身上报那剜我双眼的仇。”(16:28)可以说,上帝对于参孙的一生所产生的影响贯穿了整个故事的始终。
而把参孙的故事放在《士师记》的叙事框架内考察,可以发现它基本遵循了大士师的记载模式,呈现出明显的循环论特征:以色列人离弃耶和华作恶,叩拜别神(13:1);耶和华便发怒将他们交予外族之手(13:1);以色列人被迫服侍外族人若干年,受尽欺压(13:1);于是他们呼求上帝的怜悯;上帝便兴起士师拯救他们(13:5);士师得到圣灵的感动(13:25;14:19;15:14);接着带领以色列人战胜外族人(14:19;15:15;16:29-30)。尽管之前的大士师故事往往还有“于是国中得享太平”和“之后以色列人再次离弃耶和华作恶,陷入循环”这两个环节,但参孙故事是最后一个士师故事,同时也是士师叙事的高潮,因此在参孙悲壮的死亡这一情节之后戛然而止,令读者掩卷而思,回味无穷。
如果从更宏观的视角去看待参孙故事和整个《士师记》,就不能避开马丁·诺特所提出的“申命记派历史假设”。在诺特看来,五经中的《申命记》和后面的前先知书(约、士、撒、王)最初是被作为一个整体书写的,是统一的、自成一格的整体,由同一位生活在被掳巴比伦时代(前年开始)的作者(Dtr,或译申命记派史家)编写。换言之,申命记派历史是因应流亡危机的反思作品,其意图是为以色列国族流亡的苦难提供合理的解释。从中可以看到,史家将被掳解释为悖逆耶和华所受到的惩罚;而在为以色列寻求历史起源的过程中,通过强调对耶和华的独一信仰,力图为流散中的以色列民族重新寻回自身的认同。
圣经中包括《士师记》在内的古代以色列历史并不是单纯为了记录过去的事件,而是要通过对这些事件选择性的叙述和进一步的反思面对当下的危机。无论参孙故事和《士师记》形成于北国亡于亚述后的约西亚改革时代还是南国亡于巴比伦的被掳时代,圣经作者需要面对和反思的重要问题是:国家为什么灭亡?我们应该如何生存?当一个信仰群体遭遇危机、进行思考时,通常会有两种思路:或者是自己的信仰存在问题;或者信仰本身无误,但这一信仰的要求没有被认真贯彻落实。具体到耶和华—摩西信仰,就是没有遵守律法的规定。申命记派史家显然是后一种思路的坚定支持者,认为以色列人背离了正确的律法要求。而他们误入歧途的原因就在于外邦人的多神信仰。多神信仰通过外邦人的文化渗透,腐蚀了以色列人,令他们悖逆了上帝,落得国破人亡的悲惨结局。因此,包括《士师记》和参孙故事在内的申命记派历史,需要帮以色列人确立自我身份,与他者划清界限,以纯洁宗教,引导人们回归“正确的”信仰,使他们能够在恶劣的外部环境下生存、发展。
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参孙故事被赋予了更多的现实因素。参孙的个人形象成为以色列人的象征,作者试图以他为例,讲述以色列人与上帝的关系。参孙在母腹中就被上帝分别为圣,成为拿细耳人,对应了以色列民族在形成之初便蒙拣选、与上帝立约;参孙屡次被上帝的灵感动,杀败敌人对应了以色列人屡得上帝帮助,建立国家并存续数百年;参孙一再与非利士女子亲近对应现实中以色列人反复敬拜外邦人的偶像;而参孙失去神力被捕,付出生命的代价则是以色列人国家灭亡,人民被掳的写照。
由此可见,即使参孙的素材有古老的来源,我们看到的作为圣经、作为《士师记》一部分的参孙故事,其目的绝不仅仅在于讲述一个古代英雄的传说,更没有试图让读者在其中找到外族神话的影子。圣经作者最重要的目的,乃是通过这个故事反思当下的以色列人所面临的国破人亡的危机,警告读者不要在悖逆上帝、违犯律法的错误道路上愈行愈远;而是要虔心尊奉上帝和律法,以跳出历史的循环,避免更加悲惨的后果。
雅博廷斯基的《拿细耳人参孙》
自从圣经成书之后,犹太教和基督宗教的信仰群体对参孙故事的注释可谓汗牛充栋,这个故事也成为众多文艺创作的重要源泉。后世的读者以各种方式诠释着自己心目中的参孙,他的故事“频繁出现在自中世纪以来的剧作家、诗人和散文作者笔下。人们对他进行各种各样的描画,或英雄或暴徒,或精明的审判官或轻佻的小丑,或无敌的斗士或低能的罪人,或民族的救星或耽于拈花惹草的风流鬼。”伴随着圣经长大,对参孙故事非常熟悉的犹太知识分子,也加入到了对这个故事的解读与演绎的行列中。
哈斯卡拉运动之后的犹太世界,圣经的地位变得日趋重要。在犹太复国运动开展的过程中,圣经扮演了关键的角色,“从犹太启蒙运动时代的凝聚犹太民族精神的天然磁铁变成塑造现代犹太民族意识的基石,能够促使现代犹太人在观念和行动上与古老的巴勒斯坦土地建立联系,既培育犹太人热爱巴勒斯坦的情感,树立生存在那里的信念,又有助于彰显犹太复国主义事业的合法性。”犹太复国主义者以极大的热情去阅读圣经,在学校中传授圣经的知识,对于圣经中的一些文字也进行了政治化和世俗化的解读。情节曲折、高潮迭起的参孙故事引起了他们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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